大长今，朝鲜王朝的医女

十几年前，一部名为《大长今》的韩国电视剧火遍了亚洲。剧中的主人公大长今，经过李英爱的塑造，成为当时“韩流”文化的形象代言人。

在韩国历史上，大长今确有其人，是朝鲜王朝中宗(1506～1544年在位)时期内医院（相当于中国太医院）的医女。在《朝鲜王朝实录》中，关于大长今仅有只言片语的记载。然而，历史记录的长短不一定与其重要性成正比。从“她们”的历史来看，大长今所代表的医女，无疑在朝鲜王朝500年医疗文化史上扮演了重要角色。

朝鲜王朝以儒家立国，奉行三纲五伦的社会规范。在此背景下，“男女七岁不同席”，性别隔离成为约束社会和家庭的基本原则。由于古代正统医学被男性垄断，所以当时“妇人有疾，使男医诊治，或怀羞愧，不肯出示其疾，以致死亡”。因此，朝鲜太宗六年（1406年），国家下令挑选“仓库、宫司童女数十人，教以脉经、针灸之法”，以救治难以接受男医诊疗的女性患者。由此开创的医女制度，一直延续了500年之久。

女由各地官府选送的十余岁的官婢中产生。她们进入中央的济生院（后改为惠民署）后，首先接受汉文读写和儒家经典的教育，之后才开始学医。医女教育由文臣及医官担任，并设有严格考核制度。教育课程既是汉医学的基础科目，同时也旨在使医女学成后能够辅佐医官，为女性提供诊断、诊脉、针灸、助产、看护、调剂等服务。按照能力，医女被分为内医女、看病医女和初学医女三个级别，累计学习时长为三年。纵观整个朝鲜王朝历史，顺利完成学业并最终成为医女的并不多。当然，此处所讲的是指官婢出身、隶属于国家的医女，除此之外，也存在活跃于地方官衙和民间的医女。

医女的专业教育程度、社会地位都低于男性医官，整体水平在很大程度上也不及男医。当时代表医女最高水准的内医院医女也只能代替医官进入后宫诊察，然后出来报告症状，由医官讨论研判病情，并定夺诊疗方案。有时，医女亦会按照医官的指示，进入后宫进行诊脉和针灸。总之，她们不能独立诊断病情或开具处方，更多扮演的是辅助医官的角色。

不过，朝鲜时期也涌现出少数杰出的医女。例如成宗时期（1469~1494年在位）的济州岛医女长德，就以擅长医治牙患而驰名全国。朝廷为了保存她精湛的治齿医术，甚至下令搜寻其传人。除了长德，同一时期还有名叫张德的济州岛医女，擅长医治牙患和疮痛之症。在电视剧《大长今》中，这位成宗时期的医女张德巧妙地穿越到了中宗时代，在大长今被流放到济州岛时成为了她的老师。据史料记载，张德的医术传授给了贵今。贵今本为私婢出身，七岁起随张德习医，十六岁时学成，后来得到朝廷赏识，被赎为官婢身份的医女。

朝鲜时期最为著名的医女便是大长今了。不过，官方正史中并没有记载长今的生卒年月，她一出场便已是内医院的医女，所以电视剧中设置的长今先为退膳间（传菜间）、水剌间（御膳房）宫女的情节，当属虚构。不过，从中医“药食同源”的角度来看，这一虚构可谓是别具匠心。据《朝鲜王朝实录》记载，“医女大长今，医术稍优于其类，故方出入大内，而看病焉。”大长今因为医术优于一般医女，所以获准为国王看病。不过，电视剧中所谓的“主治医”云云，实乃夸大其词。从史料来看，中宗晚年，大长今彻夜看护在旁，对中宗病情了如执掌，因此中宗还曾对臣子说，“予证，女医知之”。但是，当时负责诊疗国王病情的，除了大长今，还有另外的医员和医女，有点现代意义上“会诊”的色彩，绝非长今一人可以独断。

大长今的形象呈现的只是宫廷医女的一个侧面。医女承担的并非只是医护的职责，她们还会同时奉命执行“仪仗奉持”、搜捕女犯人、验明处女之身等任务。更有甚者，自骄奢淫逸的第十代国王燕山君（1494~1506年在位）起，医女还被动员到各种宴会场合充当官妓，陪酒助兴。虽然中宗时期曾试图纠正这一恶风，但却无回天之力。医女出席花天酒地的场合、和士大夫私通、被官员藏匿包养等事层出不穷。

久而久之，她们被烙上了妓女的标签，甚至形成了“医妓”“药房妓”等污名化说法。1885年，韩国近代最早的西式国立医院——济众院（现延世大学世富兰偲医院前身）成立。医院成立之初，政府为招募在女性病房工作的护士，曾向各道下达选派妓女进京的通牒。“传统观念”力量的强大，由此可见一斑。（作者：中山大学朝鲜语系助理教授   黄永远）